2010/03/08

JEAN-LUC GODARD INTERVIEWS 戈達爾訪談錄 摘要1 曲曉蕊譯

托比‧穆斯曼:能不能分享一下你即興創作的技巧呢?

戈達爾我不喜歡說我是即興創作的。可能以前這樣說過,但現在不這麼說了。我的電影創作就好像是我的日常生活。沒有人即興發揮他的生活­------至少我不會------即使在現實生活中我們也不能完全臨時發揮。如果說我現在拍電影時更為隨性自由,那只是因為我對電影沒有先入為主的觀念。我會有一個基本的的理念,也就是一個大的框架或是創意,但都是比較籠統的想法,我可以在其範圍內自由發揮。當我們在想像中擬好了劇本------就像是一種幻想或是白日夢------就必須精確地按照劇本來做,進行詳細周密的計劃。但是如果是以生活為藍本,就可以自由創作。電影不是夢境或幻想,電影就是生活,我認為電影與生活並無二致,根本就是一回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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觀眾:戈達爾先生,在與演員合作的時候,你是不是經常都不做拍攝計畫?你是不是經常設計一些情節讓演員來自由發揮,就用這種方式進行拍攝?

戈達爾我只能從我目前工作的方式來說,兩三年前怎麼拍的我已經不記得了。當我腦海中有一個故事或想法,就會去找些演員,但我不願意稱呼他們演員------只是找些人。我不管他們是不是專業演員。我只是要他們進入一個對他們來說不真實的情景------一個虛構的情景------但我要求他們在虛構的情景中像在真實生活中那樣表現,我要他們在我創造的環境中完全放鬆。不管這場景對他們來說有多麼不真實,這些人都是真實的,因為實際上,他們本就是真實的個體。如果在真實生活中發生了電影中那樣的情況,他們也會正常地去應對。這就是我希望他們在電影中表現的東西。

羅傑‧科曼:在我看來,似乎這些年來你已經越來越遠離既定的拍攝手法,給我的感覺是你在越來越多地使用即興創作手法。

戈達爾是這樣的,但我不把這叫做即興創作。我的確試圖避免所有過於僵化的創作方式。我喜歡演員在劇本的基礎上加上自己的東西,從這個意義上來講,如果由另一個演員來演這就會是完全不同的另一部電影。……我在電影中至少能表現出一個演員的百分之五十,不是指演員的私人生活,而是他的思考方式、談吐方式。我不想教他或強迫他做些他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。我可能會告訴他一些他不知道的事,但我不想強迫他。畢竟我不是蓋世太保,而是一個導演。我拍攝演員的臉只會出於兩個原因:一是因為電影中需要演員的臉部特寫,但除了這個還有別的東西,那就是演員的臉本身,還有拍攝這張臉的過程本身。而這一點使我經常改變拍攝的初衷。有時這是最重要的原因。

羅傑‧科曼:這樣創作有沒有什麼弊端呢?

戈達爾是的。這就像是搞科學研究。總是得碰運氣,就像很多地下電影導演做的那樣。當你依靠運氣來創作,或許有一次很成功,但有一百次都很失敗。而且你無法預期這一次是成功還是失敗,只能懷著希望。我願意一半靠運氣,一半靠自己控制。這就是為什麼我認為自己既不是好萊塢導演也不是地下導演,而是在兩者之間。

觀眾:你是不是很堅持自己對影片的最初預想呢?

戈達爾拍電影不是在晚上做了一個夢,醒來後去攝影棚把這個夢境拍成現實。電影是完全不同的,我想不論故事片還是紀錄片都是如此。找演員並不是找個人來強迫他扮演某個角色,他的真實生活也將融入電影之中,必須加以利用。這並不是對他的欺騙,反而像是將他從奴化狀態中解放出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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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蒙多.巴萊斯特:依你所見,畫面與聲音的關係是怎樣的呢?它們在多大程度上是不可分的?

戈達爾這中間有著技術上的差別。不過,除了這一點我認為並無其他區別,兩者在一定程度上是等同的。

阿蒙多.巴萊斯特:你一直堅持使用同期錄音嗎?

戈達爾是的,一般都是,但也有例外。在法國,導演們一般都不使用同期錄音,他們都選擇後期配音。但他們配音的工作速度很快。可是在我看來,後期配音要比同期錄音耗費更多時間。因為配音就意味著你要從頭開始創作聲音,那幾乎要比拍攝圖像花掉更長的時間。

阿蒙多.巴萊斯特:是的,但你還是將聲音與畫面聯繫起來看的。我的意思是,聲音就像是對我們看到的畫面的一種補充……

戈達爾不,聲音不是畫面的補充。呃,或許有時如此------但有時畫面也可能僅僅是聲音的補充,也有可能這兩者是相互呼應緊密結合的。當你現在說話的時候,你的面部表情與你所說的話是同步的。我看不出什麼差別。

阿蒙多.巴萊斯特:是的。但現在我說話的時候,對於我的表情來說,我正在說的話和我想要表達的內容是同樣重要的。如果你在電影中使用的圖像本身就有足夠的價值,聲音就因此而無足輕重了。

戈達爾聲音並不僅僅是說的話,聲音能表達一切。一部電影中間可以有一段時間沒有圖像,僅僅有聲音,或是僅僅有無聲的畫面。這取決於你想要表達什麼,這只是技術問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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埃里.霍蘭德:幾年前你曾經把自己描述為一個散文家,例如《已婚婦人》就是一部散文化的電影。你怎麼看科學家與散文家之間的區別呢?

戈達爾沒有區別。每個人在生活中總是在找不同,但實際上我們更應該尋找相似之處。比如說,之前有人問我聲音與畫面之間的區別在哪,而我回答是一樣的。對我來說,科學家和散文家就是一樣的。

阿蒙多.巴萊斯特:剛剛觀眾遞過來一張紙條,上面問道:羅伯特.布列松把自己的拍片方式稱為“寫作”,你認為這是什麼意思呢?

戈達爾這很難回答。我覺得自己明白,但總有一點------我認為布列松的意思是,“寫作”比簡單拍攝一部電影更有價值。要知道,布列松是天主教徒,他使用的單詞“écritu”的意思是“寫作”而不是“拍攝”,這就像開始接受某種信仰,這是需要進行嚴肅調查和研究的事情。我想他就是想表達這個意思。他的這種方式艱難而痛苦,人們說起電影時一般不會考慮這一點,所以他說的是“écritu”。這就像是談到音樂時我們常說“寫作”一樣。布列松經常將自己的電影創作比作創作音樂,他認為電影就像是音樂,當他說我在寫電影時,就好像披頭士或者莫札特說自己在寫音樂。

阿蒙多.巴萊斯特:你認為他在拍攝電影時想像著音樂的結構嗎?

戈達爾不。我認為,他想的是“思想的結構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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