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9/08/31

耀眼的花東綠







2009/08/27

里希特(Gerhard Richter) 的訪談摘要 (1991年)

許多批評家說你的作品風格不斷地變換,你似乎沒有一個穩定的風格特徵。這是你的一個有意識的策略嗎?避免把你歸於某一類別中;或許是一種無意識的需要,需要更多的方法去表達自己嗎?

更多的是一種無意識的需要:一是符合我個人的狀態,另一是對我而言所有的時間都在做同樣的一件事是無法忍受的。我對此也感到不安,不確定。在現在這個時代,我絕對無法想像到我自己會有這樣一個固執堅定的姿態。另一方面,我確實持有一種不可能改變的基本態度、一種持續的關注,這種關注貫穿於我所有的作品,就像是一種風格。這就是為什麼非常容易辨別我的畫,不論它們在外觀上是多麼不同,比起別的畫家的畫,它們很容易被認出是「里希特的畫」。這就是為什麼談論我的作品風格經常改變是大錯特錯的。在不同的場合穿不同的衣服,這與風格無關。

你是怎樣畫抽象繪畫的?我是指那些沒有參照照片畫的畫。

畫好抽象畫很難。這是一個漫長的演化------從孩提時代就開始了(笑)。或許因為非再現性的作品畫起來很簡單:僅僅是把顏色放在紙上。完全自由,或者看起來是這樣。直到今天仍很有趣。在我十八歲時,我把我的第一幅繪畫做為入學申請書遞交給了德勒斯頓學院,那都是些瘋狂的塗抹,當然,他們沒有錄取我。很久以後,我更嚴肅地看待繪畫。只是在1976年以後,我一直在創作抽象的繪畫作品(準確的叫法),當時我有意地接受了隨意、任性的成分,並且畫了那些色彩豐富、差異多樣的繪畫作品。也許我回到了年輕時剛剛開始的情景。無論如何,今天這種畫仍然吸引著我;感覺如同自然的招喚。

這些畫仍然隨意而任性嗎?

不再那麼直接了。我現在更多關注的是讓它們按照自身的邏輯去發展。我不再隨意地畫,而是更有計畫性,就是說我讓一種效果偶然地出現,而後再改動它。實際上的工作是抓住出現的東西,留意它,然後決定它是否可以被接受。或許這種工作方法和現成品的方式有點類似:藝術家也讓別人------不管他是誰------做了製造物品的工作,真正的工作在於觀察這個物品並決定它是否可用。我認為同樣的事情是我們當代藝術的典型。物品實際上如何被生產並不重要:繪畫的、建造的、裝置的或任何其他方式。

你不介意評論家和藝術史家以不同的方式解釋你的作品嗎?

不介意,我自己不確切知道那是什麼。出現大量不同的解釋非常自然。

許多人將你的作品視為觀念繪畫。

我不真的了解那意味著什麼。你偶爾反思一下你正在做什麼或能夠做什麼,這很明顯。從這種意義上來說,所有的繪畫都是觀念性的,除了傻子的畫。但我首先是一個畫家,因此,我既不是一個觀念藝術家,也不是一個知識份子。

你自己怎樣看待你自己的作品?它被分成不同的部分,還是你把它看成同一事物的不同的方面?

我想它們應當是同一事物的不同的方面------如果你喜歡你總能不斷分下去,並且排列下去。你能將它大量的分類:小畫、大畫、中等尺寸的畫、再現性繪畫,色彩畫、黑白畫。但是,重要的總是一件事情:我自己如何用繪畫去應付這個世界。

2009/08/23

鈴木大拙 禪與日本文化 摘要

禪在喚醒我們心中先驗的智慧時,就用一種和普通過程截然不同的方法,來鍛鍊我們的精神。說教是以理智、邏輯和語言文字為基礎的,而禪的方法則恰好相反。宋代五組法演(1104年亡)講了如下一個故事,對我們理解這一點會有很大的啟發。

「如果有人問我什麼是禪的話,我就這樣答他:禪和夜盜術的學習差不多。有一個夜盜的兒子看到自己的父親老了,就暗自想到:『父親一旦幹不了夜盜,那除了我之外就再也不會有人幹這行了,我一定把這本事學到手。』他把這想法告訴了父親,父親一口就答應了下來。一天夜裡,父親帶著兒子來到一家富戶門前。破牆進入屋內後,便撬開了一個長方形的大箱。父親命令兒子進去把其中衣物拿出來。就在兒子進到箱中的一剎那間,父親立刻蓋上了箱子,並且結結實實地上了鎖。然後,他跳到院子裡大喊『有賊、有賊』。當他發現家人已被喊醒時,自己卻從剛才進來的那個牆穴揚長而去。家人一片喧鬧,挑燈看時,明白賊人已經遠逃。這時,被緊緊關在箱中的兒子卻在大罵父親的無情。他煩惱異常,突然間心生一計,學起了老鼠咬東西的聲音。家人一聽,趕緊讓女僕點燈去查看一下。箱子蓋一打開,兒子就跳出來,猛地把燈吹滅,又推倒了女僕,一溜煙地逃了出去。家人於是在後面緊追不捨,當兒子在狂奔之中,突然發現路旁有一口井,就抱起一塊大石頭投入水中。追趕的人以為賊人已經跳井了,都聚攏到昏暗的井邊。兒子趁機安全地回到了自己家裡。一回家,他就大罵父親在關鍵時刻坑害了他。」

「父親對他說:『不要生氣。你先告訴我你是怎麼逃出來的。』」

「於是,兒子就把剛才的歷險記從頭到尾說了一遍。聽完了他的話,父親對他說:『這就對了!你已經完全學會了夜盜的竅門!』」

頁2~3

真理究竟為何,禪完全依靠個人的體驗,而不訴諸於理智作用或系統的學說。因為後者拘泥於技術性細節,常常是膚淺的,根本觸及不到事物的核心。理論化的東西,也許在打棒球、建工廠、製造各種工業產品的時候非常頂用的,但是,如果想熟練地創造直接表現人類靈魂的藝術,或者真正獲得生活的藝術,理論就不適合了。實際上,與創造的本義相關的任何事物,都是「只可意會,不可言傳」,都要超越推論式的理解。禪的格言就是「不立文字」。

在這一點上,禪與科學以及科學之名從事的一切事物都是對立的。禪講究體驗,而科學則和體驗無關。非體驗的東西是抽象的,它毫不關心個人的經驗。而體驗性的東西則完全屬於個人,沒有個人的經驗做背景,它就會失去一切意義,科學意味著系統化,而禪卻恰恰相反。科學和哲學需要語言,而語言卻是禪的障礙。為什麼呢?因為語言是表意符號而不是真實,真實在禪中具有最高的價值。即使禪有時也藉助語言,但它們的價值也只不過相當於買賣中的貨幣。我們既不能穿著貨幣防寒,也不能吞吃貨幣來解渴充飢。當貨幣轉換為真正的食物、真正的羊毛、真正的水的時候,它才具有真正的生活價值。這本是顯而易見的事物,但我們卻經常忘記這個道理而去一個勁兒地攅錢。我們死記語言,玩弄概念,覺得自己聰明絕頂。殊不知這種小聰明在處理人生眾多問題上毫無用處。

頁5

在禪中確實存在著種種對於事物的特殊思維方式和感覺方式。那就是:

第一,禪將焦點置於精神實體,無視一切形式。

第二,禪在任何形式中都努力尋求精神實體的存在。

第三,禪認為,不完整的形式和有缺陷的事實都更能表達精神。因為太完美的形式容易使人將注意力轉向形式本身,而忽視內部的真實。

第四,禪對形式主義、傳統主義和禮儀主義的否定,結果使精神直接暴露,回覆到它的寂寥與孤獨之中。

第五,這種先驗的寂寥和「絕對」的孤獨是清貧主義(asceticism)、禁慾主義的精神,它排除一切可能是非本質的痕跡。

第六,這種孤獨用通常的話來表達就是無所執著。

第七,如果把孤獨理解為佛教徒所使用的絕對這種意義的話,那就是它沉寂於森羅萬象之中,從卑賤的野間雜草,一直到自然界的所謂最高形態。

頁6~7

當然,光是透悟還是不夠的,還必須將此透悟力轉化為實際生活的機能。就像如果你口渴了,光大談其水是不起作用的。同樣,不管你怎麼議論火,也不會變得暖和。佛教和儒學的目的當然是叫人明白什麼是「心」。不過,如果不使這「心」在日常生活中發生作用,那就不能說你是真正透悟了「心」的真理。重要的是,你要不斷對事物進行思索,並在自己的內心深處將其實現。

頁54

我們不應該將心置於身體的任何一個部分。我們必須把心充滿、遍及整個身體之中,使其自然運行。如果你硬要去做某事,那你的心就會偏向一面而使其他方面處於閒置的狀態。只有不思慮、不煩惱、不分別,才能使心在所到之處都能全力以赴,順利地完成一個又一個的工作。不管做什麼事情,都要避免單打一。心有時也許會停留在身體的某一處,但當你要進行新的工作時,就必須把心提出來,放到需要它的地方。當然,這一轉換並不是很容易做到的。因為心一旦「止」於一處,它就會有停留在那裡的欲求。所以,心的轉換,那怕是在很順利的場合,也要花費一定的時間。對於心,要像拴住貓讓牠來親近你那樣,把牠拴繫在必要的任何場所。如果你想讓心在十個地方都能發揮作用;那你就不能把它停留在一個地方。因為一旦你將心停住一處,那其他九處就會遭到閒置。這一點可以說非常重要。

頁55~56