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也不清楚我的動機。對我而言,探究自然的秘密當然是一大樂事。我想我很喜歡炫耀──也許是想證明自己能解決別人解決不了的問題,以凸顯出自己聰明過人。也許是這樣吧。我也不清楚。反正我就是很喜歡研究問題。
不論你提出什麼題目,我都很樂意試試。但問題必須和數學或理性分析有關。我不喜歡一些問題,如一九五三年的板球冠軍是誰──這些問題既做作又沒深度,因為它們是關於人世間的瑣事。如果要我求一的立方到n的立方的總合的公式,或其他的東西,這我就很有興趣了。
我在物理界的工作之一,就是征服某項被其他人視為無法解答的問題(我認為他們都比我聰明──他們都具備我所沒有的數學知識,如群論),我只能假設自己有一項秘密武器:我有套與眾不同的思考模式。因為如果我採用他們的思考模式,我一定解決不了問題,因為他們早已想過這些方法了;如果可以,他們早就想到答案了。因此我不能因循既有的方法。我只能騙我自己比別人多了一項優勢,我敢從二維觀點著手,或者我有套別人沒有的數學技巧或某種天份,因此我不必採用群論。我靠著這種自我催眠激勵自己。我知道這可能是錯覺,但我不在乎──我只是努力讓自己相信我是個得天獨厚的人。
舉例而言,在研究量子電動力學時,我想到電子本身並不會運動,它一定和遠方的物體有直接互動。根據這項假設,我在很年輕時就有機會解決這個問題;當時其它的物理大師也正在鑽研這個問題。我告訴自己:「他們的方向錯了,我的方向才是對的。」最後,我放棄了我最初的假設,也就是電子本身並不會運動;但因為我研究得很認真,因此我也有些發現。只要我能驅使自己朝某個方向努力,其他的都不成問題。就算它是個幻覺,但它仍是我的動力,並帶我渡過低潮期。
這就像非洲土人作戰前的儀式──他們會先聚在一起,邊擊鼓邊跳上跳下,激發戰鬥的意志。我也一樣,靠自言自語激發自己的意志:「他們是這樣做的,但我要那樣做。」接著,我就充滿鬥志地展開工作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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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來自何處?未來將何去何從?宇宙有何意義?如果你以為科學能回答這些問題,你很可能會大失所望,最後只好相信超自然的答案。科學家怎麼可能會相信超自然的答案;這是不可能的事。
我們科學家只會做一件事:探索──我們只會竭盡所能地發掘自然的秘密。有人問我:「你在尋找物理的最終定律嗎?」不,我只是想更了解宇宙。如果宇宙中有個單純、基本、無所不包的定律,那我很樂於去發現它。如果宇宙像是一個洋蔥,我們在揭開層層面紗後,仍無法一睹它的盧山真面目,這也是沒辦法的事。不管結果是什麼,它就是自然之道。自然該是如何,它就是如何。因此我們在探索自然時,不應該預設立場,只能努力地發掘更多真相。
如果你以為科學可以解答某個深奧的哲學問題,你可能又錯了──就算你對自然的了解更透徹,你也未必能找到某個問題的答案。但是我從事科學研究的目的,並不是為了解決哲學問題;我只想更了解宇宙。我發現的越多,越能體會宇宙之美。我喜歡發掘真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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